背负弟弟自杀愧疚,为什么我哭不出来?

主持人,

我是个事业有成、婚姻美满的中年人。外人总会羡慕我,但大家却不知道我内心的伤痛,我也从来不想说。3年前我弟弟自杀身亡了。他因欠下一笔巨额的赌债而选择了自杀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,是因为丢脸还是希望我内疚一辈子;是一时冲动还是执意要走上这条路。我虽警告过他不能再有下次,但他应该知道我并非真的会不顾手足之情逼他走上绝路的。我妈为此伤透了心,家里人因此绝口不提这事。

妈妈没有责怪我,只是每逢家庭聚会,无论是家庭日、中秋节、端午节、过年,她总会在厨房默默流泪。弟弟去世,我一次都没有流过泪,但我的心并没有比我母亲好过。我总会回想以前跟他一起玩、一起读书、一起追女孩的日子。请问你有什么建议?为什么我哭不出?我叙述的不是很好,谢谢你的阅读。

叶先生


绝口不提只会更痛

敬爱的叶先生,

你叙述得很好,谢谢你愿意与我分享你内心的痛,看了很心疼。我知道多数男人不善于说自己的心事,更别说会表达自己的感受,尤其是这么大的伤痛。这3年来,你不想说内心的伤痛,想必心中是煎熬的,你现在愿意写出来已经很棒了。

叶先生,我想你的情绪是复杂的。弟弟的离世,在毫无心理预备之下,除了内心默默伤痛,你也陷入了自责、内疚及羞愧的黑暗深渊里。你或许会不断地猜测弟弟最后的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呢?他明知道你并非真的会不顾手足之情逼他走上绝路。或许…,如果他在自杀前来找你,他就不会自杀了。或许,你的脑海里出现过一万个为什么,但事实是,他最终选择了结束生命来逃避问题。其实,倘若我们能窥见企图自杀者的内心,就会发现人在想要自杀时,他心中是充满着极大矛盾的,求生及求死的意愿同时在心理激烈地交战。无论你弟自杀的原因是什么,我祈愿你,请容许自己悲伤。弟弟的死,不是你的错,因为我们都当为自己的生活与选择负责。我想,他也是不希望自己再度成为家人的累赘才一时想不开,用错了方式去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
读了你的信,我想起我曾经遇到一位老伯,我们虽互不相识但他竟跟我聊起了心事。20年前,他的母亲自杀了。这20年来,他都没忘记事发的那一幕,仿佛是昨天的事。他虽然悲痛不已,但日子还得过,他也从没跟人提起,包括他挚爱的人。奇妙的是,当他跟我重述事发当天的点点滴滴时,他突然号啕大哭,无法自已。我坐在一旁,看着一个高头大马的老伯像失去母亲的小男孩一样哭泣,鼻酸得很,我忍不住默默地流泪,静静地陪伴着他。这迟来20年的哭泣,终于让他如释重负。我没机会再遇见他,也没机会问他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都没哭,是哭不出来吗?为什么20年后会突然哭了起来? 我没有答案,也许他自己也没有答案。

3年了,你哭不出来,你母亲仍在流泪,你们都还在失落与哀伤的历程中,这是正常的。失落与哀伤是每个人生命中无法避免的一部分。失落是失去的任何人事物;哀悼是我们面对失去时的反应。有一位吕秋远律师曾说:“面对死亡,或许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哀伤,所以我的情绪,抽离在那天下午的4点36分。”那正是他哥哥心肌梗塞过世的时间。他说那段时间,自己冷静的程度连自己都很惊讶,但事实上他是多么地难过。叶先生,跟你分享以上两个真实例子,是希望你了解,我们都有不同的哀伤方式,每一个人哀悼的过程和反应都不同。所以,每个人的哀伤无法比较,而哀伤是爱的延伸,因为爱过,不管是对自己的爱、对他人的爱、或对生命的爱。其实,每一种关系中爱的程度不同,所面对失去时的悲恸程度就会不一样。但是,我们的哀悼过程都可以很痛。

说话就是一种疗愈

这3年来你看着母亲怎么过日子,一定可以深深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有多心痛。作为儿子,一定不忍心看到妈妈流泪伤痛,但现实总是残酷的,我们谁也无法代替谁承受痛苦,也无法用魔术棒让伤痛消失。即便如此,我们可以藉着陪伴、一起哭、一起怀念、一起让这些点点滴滴在不经意的时候宣泄出来。除了陪伴,鼓励你可以试着慢慢敞开心与母亲聊聊弟弟的事。可以说说自己的感受与想法,或是聊聊对弟弟的怀念,甚至一起数落弟弟的糗事。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提伤心事,怕说错话、怕一发不可收拾、怕在伤口上撒盐等等。但其实绝口不提,犹如没发生过,更痛。

尽管弟弟逝世了,仍然是家庭或家庭的一份子,他的生命故事应该与家庭的生命故事连结,而不是将之排斥在外,不提不说。所以,你可以透过沉静、文字、对话、创作等方式来进行以下“失落七道”:

7种方式 释放悲伤

  1. 道谢:感谢弟弟曾经和你一起玩、一起读书、一起追女孩,那些日子都是美好的。
  2. 道歉:道歉不是因为错。为自己过去不经意的忽略、不足、能力有限而忏悔。
  3. 道怒(彼此饶恕):以健康的方式渲泄对弟弟的忿怒、生气,最后你选择愿意去原谅这一切。
  4. 道爱:仁慈及勇敢地表达心中对弟弟来不及说出口的爱与思念。
  5. 道原型(人被造的形像样式):让弟弟曾有的“美”留下。我以一个故事来解说:有个家庭的女儿自杀了,父母在小花园中为她种一颗树,藉此喻表女儿还是陪伴着家人,而且不再有责备;更而透过这棵树,展现出这个女儿在世时无法展现的生命力。这个故事很美,事实上每一位自杀者的背后,尽管有眼泪、伤痛和软弱,也必须有美的一面,只是未曾被觉察而已。
  6. 他道:弟弟若悔改了,他会对你说什么?
  7. 道别:你必须承认思念、哀伤是拿不掉,亦没办法删除的,除非已完全不再爱这个人。所以,无须忘记弟弟,相反地可一直挂念他,无论过了多少年都可以,因为爱与回忆是真实存在过的。道别就是学习带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哀伤,决定继续过自己的人生,并重新发掘属于自己的生活目标。如果你相信天上有一位神,就把弟弟交给祂。

曾经有一位国际著名的哀伤辅导学者William Worden表示:“没有人能够逃避死亡带来的哀伤,唯有一种人,就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爱的人。”我们之所以会因为重要的人死亡而哀伤,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很爱对方。由于爱,所以会哀伤。

学习哭有时 笑有时

时间也许可以冲淡伤痛,但对一个人的思念,未必全然遗忘。相信你母亲一定是个明白事理的人,所以他并没有埋怨责怪你。相信你也一定很疼爱孝顺母亲,才会如此敏锐于她的感受。生活总有喜怒哀乐、悲欢离合,我们需要学习在哭有时、笑有时;哀恸有时,跳舞有时之际,仍不要失去一颗爱人的心。一旦疲乏、软弱了,我也建议你们可到辅导中心寻求专业的帮助,别担心家丑外扬,因为一般都有保密协定。

在此献上我最真诚的祝福,在生活中越来越懂得爱惜自己的生命,珍惜身边人的存在。

倾听您辅导信箱的主持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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